玉晚菘

润玉日记――天帝难为(四)

天元二十一万三千二百八十八年白露

问世间情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许!

然而,缘何爱,因何恨?殊不知,情深缘浅,方为梦魇。不知所起的一往情深,有时候是一种执念,而这种执念往往是一把双刃剑,最终伤人,伤己。

就在旭凤炼化穷奇,毅然离开天界后的第三年,我终于想通了。情爱之事,从来就没有输赢之说,更没有对错之分。一个“算”字便是情之大忌。

月下仙人行事一向不靠谱,却说过一句话,堪称金玉良言。他说,人心最禁不起算计,所有的处心积虑,机心权变,都抵不过一颗赤子之心。只可惜,我明白的太晚。

废天后心甘情愿的跳下临渊台,以如此决绝的方式,结束其可悲可叹的一生。不是因为她无法忍受生不如死的寂寞孤寒,而是因为她终于领悟到爱的真谛,悔不当初。

若非亲眼所见,谁会想到,那融合万千颜色的,世间最绚丽之物,并非至高无上的权力,而是最纯净透明的爱人之心。

缘来缘去终会散,花开花败总归尘。既想通了,便释然了,亦可放下了。

带上锦觅亲手酿制的,最后一壶桂花酒。我找到了凡间崖壁旁小院中,依旧痴守的旭凤,把自己的感悟讲给他听。

我对他说,他小院中的花开得不错,而我璇玑宫里的那些昙花,早已消散。

我对他说,我不喝了。大梦三生,醉太久,该醒了。求仁得仁,我既赢了这天界,便应该恪守天帝的职责,太上忘情,化天地,见众生。而喜乐悲愁,从来都不属于天帝。

我对他说,我们这一生太漫长,也太孤单,有人携手相扶固然最好,奈何,有情未必白首,同去常不同归。

我对他说,锦觅的归处在他,自始至终,她的心里只有他,而我,不过是个局外人。

我对他说,花开花落,物转星移,皆为天定,万事莫要强求。不是我的,求不得,该他的,跑不掉。各安天命,各自安好。

言罢,起身潇洒离开。

“哥……”,堪堪走出数步,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,令我猝不及防,猛然间击碎了我云淡风轻的伪装。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,五味杂陈,泪水刹那间蓄满眼眶。

旭凤,他始终没变,还是那个傻傻的,对我掏心掏肺的好弟弟,还是那个用情至诚至深的率真少年。他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我,原谅了我的过错,根本不在乎我曾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狠辣。

他肯不计前嫌,还愿意认我这个哥哥。可是,想起我带给他的那些,噬心蚀骨的伤痛,我又有何颜面,继续再做他的兄长。

“珍重!”嗫嚅了半晌,像是耗尽半生气力,我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。终是不敢回头,带着复杂的心情,径自离去。

亲情于我,何其珍贵。

曾经,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强。因为我希望有朝一日,他想要什么,我给他!可惜造化弄人,最终,还是负了他,误了他……

人生几回伤往事,山形依旧枕寒流。

我自知不能一味地沉湎于过往,于事无补。于是,我告诫自己,凡事要向前看,走出来。

从小我就懂得这样的道理,天之道,损其有余而补其不足。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。灵力越高,能力越强,背负的责任和使命也就越大,需要守护的东西也就越多。

我逐渐明白,身为天帝,不滞于物,不乱于情,修为还需精进的重要。既在其位,当谋其政,需以天下苍生为念,以守护六界的安定平和为己任。

我甚至开始有些理解父帝的苦心孤诣,诸多不得已。

“天帝,才是这天地间,最大的囚徒!”依稀记得,父帝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实话。从前只当是他用来为自己开脱的借口,如今想来,竟是至理名言。

人们看到的是,他始终游走在制衡与猜忌之中,蹉跎了岁月,人们看不到的是,所有的取舍,对他来说,想必也都是摧心剖肝之痛。

天帝难为,责任便是无形的枷锁,身居高位者,往往身不由己。只是,既选择了这条路,我便再无回头之身。唯有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

千百年后,天界在我的治理下,政清人和,四海升平,万民乐业。我亦贤名远播,众望所归,六界上下无不仰慕我,敬佩我。

尤其值得欣喜的是,锦觅终于回来了,被旭凤寻到。他们在凡间成了亲,还有了孩子,一只可爱的白鹭。他们一家三口,终于过上了“繁花似锦觅安宁,淡云流水度此生”的美满生活。

看着她幸福的模样,我心甚慰。岁月如歌,一切似乎都很圆满。

只是,太上忘情,谈何容易。我独自坐在冰冷的宝座上,俯瞰众生,心底却涌起莫名的悲凉。

我报了仇,掌握了自己的命运,成为至高无上的天帝,得到了想要的一切,可我还是一无所有。求而不得,便是天帝,也无可奈何。

“陛下,其实你并非一无所有。我和魇兽始终都在你的身边。这漫漫上神之路,我会一直陪你……走下去。”耳边隐约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
心中没来由的一暖,寻声望去,目光所及之处,一袭青衣的仙子,素静淡雅,清润澄澈,露珠一般,亭亭玉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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